伊朗政府7日宣布，伊朗正在提高濃縮鈾生產豐度，將不再受伊朗核問題全面協議對伊朗只能生產豐度上限為3.67%濃縮鈾規定的限制。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的高級顧問則暗示，伊朗方面可能著手將濃縮鈾豐度提高至5%。

　　伊朗再打“核反制牌”，一時間引發外界對海灣地區緊張局勢的進一步猜想，戰爭真的一觸即發了嗎？恐怕并不盡然。

　　伊朗欲借“核反制”尋求戰略突圍

　　首先，伊朗“核反制牌”的象征意義大于實際。即使伊朗突破3.67%的核協議濃縮鈾豐度上限，也不具備短期內實現生產豐度90%的武器級濃縮鈾的技術能力。伊朗方面近期強調，突破伊核協議設定的濃縮鈾豐度上限的行為是“可逆轉的”，并表達了在美國解除制裁和哈梅內伊同意的條件下會與美方開展對話的意愿。這表明，伊朗此前拒不談判的強硬態度或出現松動。

　　3日，伊朗總統魯哈尼表示，如果伊核協議其他各方“恢復其在協議下的義務和承諾”，伊朗方面采取的“每一項行動都可在一小時內逆轉”，這為之后伊朗恢復遵守核協議提供了回旋余地。

　　對于國內經濟持續遭受重創的伊朗而言，若大幅提高濃縮鈾存量和豐度，很可能會失去國際支持而陷入孤立，進而喪失與伊核協議其他各方要價的主動權，這種代價是伊朗難以承受的。因此，伊朗發起“核反制”的目的，更多的是展現該國拒絕妥協的強硬立場和維護自身權益的決心，表達對伊核協議其他各方未在60天期限內滿足伊朗訴求的不滿。適度的“破限”措施有利于伊朗增加未來談判的議價空間，為進一步“破局”奠定基礎。

　　其次，伊朗展開外交攻勢，努力尋求戰略突圍。美國試圖通過外交圍堵、經濟制裁、軍事威懾等手段逼伊朗就范。美國對伊朗追加制裁后，伊朗貨幣里亞爾貶值了三分之二，通貨膨脹飆升至40%。

　　為了突破美國的制裁和圍堵，伊朗展開了一系列外交攻勢，包括提出與海灣阿拉伯國家共同簽署《互不侵犯條約》，尋求與阿曼、科威特、卡塔爾和伊拉克等海灣國家構建更加積極的睦鄰關系；拓展與亞洲國家主要經濟體的關系，緩解因制裁而日益加劇的國內經濟壓力；加強同除美國以外的伊核協議其他各方的政策溝通，尋求更多的國際支持；與其他國家采用本幣結算或建立新的貿易結算機制，與俄羅斯、中國、印度、韓國、土耳其等國已經或考慮在雙邊貿易中使用本幣結算。而德國、法國和英國設立的“貿易往來支持工具”結算機制也有望在近期完成首筆對伊交易，這為歐洲國家與伊朗繞過美方制裁開展交易提供了可能。

　　美“極限施壓”的初衷并非對伊動武

　　再次，美國對伊朗政策的負面效應進一步顯現。從美國中東政策的角度來看，“特朗普主義”的政策取向具體表現為：降低美國在中東的軍事風險，即在維護中東安全和反恐方面進一步收縮美國在地區的軍事力量；注重運用經濟杠桿來強化美國與地區盟友的經濟關系，打壓地區反美政權或敲打與美國意見不合的地區國家；在涉及地區政治和安全重大問題的政策制定上，漠視國際準則、全球輿論、外國政府的意見以及美國國內建制派的批評。這種政策取向在實踐中則表現為依靠地區盟友在維護地區穩定和安全方面增加投入和承擔責任，本質上延續了奧巴馬政府在中東的戰略收縮態勢。

　　在遏制伊朗方面，美國主要運用經濟杠桿和金融霸權等手段打壓伊朗的能源、石化、金融等關鍵經濟部門，同時調動美國的地區盟友體系來扭轉伊朗因地區擴張而取得的戰略優勢，依靠美國的軍事實力增加對伊朗的威懾，以此全方位遏制伊朗的地區生存空間。受此影響，中東地緣政治環境和美伊關系也持續惡化，美國在中東乃至全球的信譽度也遭遇了滑坡，正陷入日益孤立的狀態。美國單方面退出伊核協議，不僅遭到了伊核協議其他各方的批評，也未得到大部分中東國家的支持，除以色列和沙特全力支持外，土耳其、埃及、約旦、阿曼和卡塔爾等美國的傳統盟友均對此持保留態度，美國難以在全球范圍內建立起“反伊朗聯盟”。

　　最重要的是，對伊朗動武并非美國實施“極限施壓”的初衷，特朗普政府的目的是迫使伊朗重回談判桌，與美國簽訂一份比2015年伊核問題全面協議“更好的核協議”。然而隨著美伊對抗的升級，伊朗官方的態度從克制轉向強硬，“戰略耐心”逐漸耗盡，宣布對美國“永久關閉外交渠道”。

　　伊朗擊落美軍無人機事件后，特朗普在最后時刻叫停軍事報復行動，并于數日后追加對伊朗的制裁，正是體現了特朗普對于局勢陷入失控并進一步滑向戰爭的擔憂，以及有意加快解決伊朗問題的節奏，從而為2020年大選增加競選籌碼。特朗普此前也表示，美國不尋求伊朗政權更迭，只希望改變伊朗政權的行為。但經過阿曼灣油輪遇襲、擊落美國無人機、英國扣留伊朗油輪等事件，伊朗正在進一步試探美國的政策底線。盡管表面上美伊軍事對峙升級，伊朗近期仍釋放出與美方開展“有條件”對話的信號。

　　伊朗突破伊核協議條款的限制，適時打出“核反制牌”強硬回應美國的“極限施壓”，實際上正體現了伊朗在與美國的對抗中深諳“以斗爭求和平”的生存策略。（作者包澄章，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