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冉光輝在家里聽兒子冉俊超朗誦課文（資料照片）。 |
見到冉光輝時，他正在搬貨。光著膀子，大紙箱壓在肩上，他勾著腰，喘著氣，額頭直冒汗。
拍拍他的肩膀，緊實得像鐵板一樣。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卸了貨，他咧開個大大的笑容，說：“走，去家里坐坐。”
家在重慶繁華區(qū)解放碑附近。剛進家門，他的兒子拿著毛巾迎了上來：“爸，來擦擦汗。”
60平方米，客廳隔出來一部分改成臥室。家當(dāng)簡簡單單。客廳墻上，一張老照片，有些泛白。
照片里，光著膀子的男人一手扛著貨物，一手牽著年幼的兒子。“肩上扛著生活、手里牽著未來”，10年前，這張父子照火遍全國。照片中的男人正是冉光輝，重慶市渝中區(qū)朝天門附近的搬運工，重慶人稱“棒棒”的一員。
經(jīng)過多年打拼，一家人從出租屋搬進了新房，妻子瞿光芳打趣說：“這家呀，是老冉用肩膀扛出來的。”
進 城
山城重慶，爬坡上坎，總能見到冉光輝忙碌的身影。
“老冉，還在忙呀。”“忙完這單就收工，陪娃去！”有人打招呼，冉光輝笑容滿面。
2009年，冉光輝帶著妻小從老家農(nóng)村來城里打工。“不能閑著，沒有手藝，有體力啊。”在老鄉(xiāng)建議下，冉光輝當(dāng)起了搬運工。
一根扁擔(dān)、一把力氣，有拼勁、人勤快，冉光輝很快成了批發(fā)市場里的“紅人”，很多攤位商戶都喜歡找他幫忙送貨。“朝天門這一片里，我最信得過老冉！”商戶吳慶元說。
除了春節(jié)前后的半個月，冉光輝一年到頭風(fēng)雨無阻，隨叫隨到。一擔(dān)接一擔(dān)，雖然辛苦，但他從不叫苦。
彼時，兒子才4歲。20平方米的出租房，一家?guī)卓谧〉脭D擠挨挨，孩子搬個小桌做作業(yè)，旁邊就是灶臺。冉光輝自己吃苦無所謂，但見不得娃吃苦，咬咬牙下了決心：“買房！”
那是2016年，對于冉光輝而言，買房并不容易。房子不能太小，又不能離工作地點太遠。冉光輝在朝天門一帶干活，有時凌晨也要搬運，只能住在步行范圍內(nèi)。
可是，在重慶老城區(qū)，寸土寸金。跑了兩個月，冉光輝終于在解放碑附近找到一套房子。兩口子拿出多年積蓄，再借了些錢，終于湊齊20萬元首付。
搬進新房的當(dāng)晚，冉光輝徹夜未眠。半夜，他去給兒子蓋被子，發(fā)現(xiàn)兒子也沒睡著，父子倆相視而笑。
誠 信
冉光輝至今還記得多年前那次貨物被偷的心悸。
剛開始從事搬運時，一次，冉光輝總共搬運10袋衣服。扛上最后一袋貨物，到達裝卸地點時，卻發(fā)現(xiàn)衣服不見了。到處找不到，冉光輝急得團團轉(zhuǎn)：這批衣服價值近千元，干好幾天活才能掙這么多。
這天晚飯，冉光輝吃得心事重重，甚至閃過一絲改行跑路的念頭。但吃完飯，看到兒子正在寫作文：“我的爸爸是個搬運工，但他很偉大，講誠信……答應(yīng)買的好吃的都買了。”冉光輝眼角濕潤了，當(dāng)晚找到雇主進行全額賠償。
那近幾年有啥變化？“偷東西的少了！”冉光輝覺得，“應(yīng)該是大家日子更好了。”同時令他高興的是，這些年，城市環(huán)境也改善不少。馬路越來越平，他大部分時間都可以用小車運貨；電梯房越來越多，他可以省些力氣。
幾乎每天，冉光輝都要經(jīng)過一個老舊商場。以前，商場門前有時亂堆垃圾，偶爾還有瓷磚掉落，讓他提心吊膽。最近，商場改造得煥然一新，門前的垃圾也不見了。冉光輝不時還進去逛逛，給家人買點好吃的。
家里的生活也有了更多保障。兩口子參加了養(yǎng)老保險，60歲以后，每月能領(lǐng)取一筆養(yǎng)老金。年過八旬的母親，每年能領(lǐng)取養(yǎng)老金。現(xiàn)在，兄弟姐妹們基本都在重慶中心城區(qū)，輪流接母親住一段時間，其樂融融。兒子馬上要讀初三，成績不錯。他的女兒參加工作后，為弟弟買了一臺電腦。今年疫情防控期間，兒子線上上課，學(xué)習(xí)一點都沒落下。
穩(wěn) 當(dāng)
冉光輝成名后，有人來采訪，有人來做社會研究……多的時候，家里一天有五六撥客人。還有人找上門來，請他全職做商業(yè)代言，承諾保底收入，提成還不少。冉光輝文化水平不高，拿著合同找朋友商量。大伙都勸他去：“老冉，這不比干活輕松多了，還不趕緊去！再過幾年，恐怕沒有‘棒棒’了！”
是繼續(xù)老老實實干活，還是“賺輕松錢”？考慮了幾個晚上，冉光輝作出決定：“還是靠自己本事吃飯吧，穩(wěn)當(dāng)點！過幾年，我也退休啦。”
全職代言不行，一次總可以吧？有火鍋店想把他的照片貼到店里，盡管報酬豐厚，冉光輝也還是拒絕了：“錢是賺得輕松，不過要是火鍋不好吃呢？萬一吃出問題了呢？我不能騙人吶！”
晚上11點，冉光輝走進兒子房間，檢查被子是否蓋好。轉(zhuǎn)身，他悄悄出門——臨時去搬運石材，多掙一份工錢。朝解放碑的璀璨燈火走去，冉光輝走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本期統(tǒng)籌：胡安琪
《 人民日報 》（ 2020年10月09日 04 版）
